散文诗《被借走的羽毛（外二章）》/何良才

【散文诗】

被借走的羽毛（外二章）

何良才

       湖水如镜，白天鹅垂首望着自己的倒影，雪白的羽毛在日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。它曾听过无数诗人赞颂自己的羽毛“如纯洁水晶，展翅时洒落的弧线能割裂暮色”！直到某天，一片疲惫的白云恳求道：“借我几片羽毛吧，我想变得像你一样轻盈。”

       诗人说，美应被分享。于是，白天鹅忍痛拔下羽毛。

       云朵披上雪色后，化作暴雨前的阴霾，遮蔽了整片天空。羽毛在雷声中散落，沾满尘埃，坠入泥沼。

   天鹅颤抖着蜷缩在芦苇丛中，光秃的翅膀再无法托起高远的志向，湖水倒映的只剩狼狈与疮痍。它终于明白——诗人不曾提及，羽毛是血肉的一部分，剥离时连魂魄也会撕裂。

       “是诗人骗了我！”它对着枯败的荷叶哭泣，“他们只歌颂羽毛的耀眼，却忘了美若失去根，终成谎言。”

纠结

       月光在窗棂上织出银灰色的网，我如同被蛛丝缠绕的飞蛾，在名为“抉择”的圈套里反复坠落。每个念头都像反向旋转的齿轮，把心脏碾轧成扭曲的麻花，糖霜里裹着玻璃碴——甜蜜与刺痛在血管里共生。

       书页间夹着三年前的梧桐叶，叶脉里藏着未寄出的信。指尖悬在拨号键上如同走钢丝的人，凌晨三点的手机屏幕明明灭灭，映照出两个影子：一个渴望着拨通后可能绽放的烟火，另一个蜷缩在“被拒绝”的冰窖里发抖。这种拉扯让时间也生出褶皱，秒针在表盘上画着莫比乌斯环。

       衣柜里挂着两条长裙，蓝的像深海梦境，红的似熔岩涌动。我站在镜前反复更衣，布料摩擦声如同命运沙漏的倒计时。突然想起某位诗人说过：“人生锦囊里最锋利的刀，是放下对完美的苛求”。衣架碰撞发出风铃般的清响，惊觉束缚自己的从来不是选项本身，而是对“错误答案”的过度恐惧。

       当晨光刺破云层时，我穿上旧球鞋走向十字路口。风卷起路边的小传单，那些印刷精美的可能性在空中翻飞。忽然明白：生命的钢筋铁骨，原是在无数次跌倒与站起中淬炼而成。于是对着朝阳张开手掌，看光线从指缝间漏成流动的琥珀——原来自由，始于松开紧攥虚无的拳头。

影子

       诞生于晨光初绽的瞬间，匍匐在地面与太阳进行着永恒的对话。当第一缕阳光刺破地平线，我的身体便沿着砖石缝隙生长出纤长的轮廓，像虔诚的朝圣者铺展经文般铺展对光的渴慕。

       向日葵教会我仰望的姿势。那些金黄头颅整日追逐日轮，可它们永远触碰不到太阳的温度，正如我在地面攀援的黑色图腾永远无法抵达光的源头。非洲草原的普雅花在百年孤寂中等待两月花期，它的影子在晨昏线间丈量着与太阳的距离，最终化作褐色土壤里的一粒星尘。

       地球是我们之间永恒的第三者。这颗蔚蓝色的星球裹挟着山川与海洋，将太阳的凝视折射成我扭曲的形态。正午时分我蜷缩成脚底的墨点，暮色里又拉长成摇晃的幽灵。那些被楼宇切割的光斑，被树影揉碎的日轮，都在提醒我不过是光明投射的残缺副本。

       雨季来临时，我藏进水洼成为荡漾的光斑。孩子们踩着积水里的破碎日轮奔跑，我的身体在涟漪中裂成千万个颤抖的月亮。这让我想起古希腊神话中被宙斯撕碎的恋人，每个碎片都在尘世寻找完整的可能。

       当最后一抹晚霞沉入地平线，我的存在被夜色消解。但我知道明日破晓时，又将在某个墙角遇见自己的新生。就像古埃及壁画里描绘的太阳神船，即便沉入冥界十二小时，黎明时分桅杆总会刺破黑暗。而我与太阳的对话，本就是光明写给大地的十四行诗，每个韵脚都押着无法抵达的宿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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已读，本刊不收散文诗。